五月杨梅已满林，初疑一颗值千金。味芳河朔葡萄重，色比泸南荔枝深。梅熟时节，迷人多姿的梅子挂满树梢，恰似江南水灵灵的少女，在阳光雨露的哺育下，脸上泛起了一片红，散发出诱人的芬芳，醉了山乡，也醉了童年的时光。家乡的杨梅不仅数量多，颗粒大，而且质量好，红里透黑，味道甘甜，远近闻名。记忆中的童年对家乡的杨梅情有独钟，甚至垂涎三尺。摘一颗红红的梅子，送进嘴里，轻轻一咬，瞬间一股鲜红而甘甜的汁液，在口腔里流淌，漫延，那醉人的感觉至今难忘。
那时，我们生产队有大小杨梅树近二十棵，是名副其实的杨梅之乡。其中江子冲利伯伯一家就独占六棵，令我们那些没有杨梅树的小孩们，好生羡慕甚至嫉妒。记得曾经抱怨过父母及奶奶，为什么我们这么一大家子，就没有一棵呢？其实童年时，我们小朋友们三五成群地捡拾杨梅的时光，大都是在利伯伯家的大杨梅树下度过的。那棵大树矗立在大坪的中央，树干粗壮，据说是利伯伯的爷爷栽的，少说也阅尽石江村百年风雨了。树虽老，却枝繁叶茂，生机盎然，即使一个大男人张开双臂，也合抱不拢，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，遮天蔽日，堪称本地杨梅之王。
缘何小朋友们都喜欢往利伯伯家的杨梅树底下钻呢？一是他家梅树最多，梅子又最甜最好吃。二是他家里人，为人厚道宽容不刻薄，言词温和富有爱心。即便偷摘他的，他也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被发现也无大碍，他只是象征性地喝止了事，不会像其他某些人家一样，被恶毒地痛骂。三是他家的杨梅树与生产队的一排牛栏近在咫尺，是我们每天早晨与下午为集体放牛的必经之所，为我们这些放牛娃们捡杨梅，提供的条件可谓得天独厚。
杨梅成熟的时候，每天天刚蒙蒙亮，我们这些小朋友往往不需要父母声嘶力竭的呼喊，就翻身下床，以放牛为名，迫不及待地出发了。迎着清凉的晨风，在曲曲折折的田间小道上，踩着沾满晶莹露珠的青草，一路小跑直奔江子冲。经过一夜，尤其是经过一夜大风或大雨之后，杨梅树底下铺上了红红的一层，大坪下边的草丛里，及草丛下边郁郁青青的水田里，也滚落了不少。
莫道君行早，更有早行人。有的小朋友竟然天未亮就打着手电筒捷足先登了。当地上的杨梅被抢拾得一颗不剩时，我们就往下面的草丛里仔细搜寻，一个个像寻宝似的专心致志全神贯注，全然不顾草丛里是否有蛇的危险。有时运气好，随手一摸竟能摸到一窝，七八颗之多，狂喜不已。有时去晚了毫无收获，但又不甘心，于是脱掉凉鞋，撸起衣袖及裤筒，下到水田里像摸鱼一样，小心翼翼地左摸右摸，碰上运气好，除去腐烂变质的，也能摸到一大衣袋新鲜的。馋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，顺手往水田里相对干净的水里胡乱一洗，就往嘴里塞；要是在地上捡的，就用嘴一吹，也不管梅子上沾的灰尘是否吹净，就一股脑儿地吞下。吃不完的就带回家里给父母姐妹吃，衣袋经常被杨梅汁染得绯红。唉，不干不净，吃了没病。儿时就是这样。
当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天气炎热的时候，梅树上密密的红梅在阳光的照射下，就像一团团小火球熠熠闪光。我们这些小朋友就一边静静地坐在大杨梅树下乘凉（有时也玩玩扑克），一边守株待兔，等着树上掉杨梅。哪怕是被树梢上欢歌雀跃的鸟儿们，啄食时不小心啄落的，或是被风儿偶尔吹落的，也欣喜不已，争相抢拾。同时眼睛却不忘死死盯着树枝上，密密麻麻鲜红欲滴的杨梅，浮想联翩。此时，每个人都盼望天老爷突然刮一场大风，或是下一场大雨，以饱食一顿杨梅大餐。突然咚的一声，杨梅砸在某人的头上，或是鸟粪掉在某人的衣服上，都会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。
有时坐得久了口渴难耐，又不见树上掉一颗杨梅下来，瞅准机会，我们就一个个伸手往低处的树枝上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快速一扯；更有胆大者，就直接用赶牛的竹枝，朝杨梅密集的枝叶上狂扫，只见哗啦啦地落下一大片；还有淘气鬼，顺势捡起地上的小石子，往梅树上一抛，亦能砸下几颗来。所有这些偷摘杨梅的举动，时有被下面监视的主人发现并制止，不过利伯伯家里人个个心善，从没有把大家偷摘到的杨梅没收，也没有对偷摘者毒骂。甚至每年，他都要对队里没有杨梅树的人家，每户免费送上两三斤。那时农村的物质生活相当贫困，除了一日三餐外，基本不敢奢望能吃到如今琳琅满目的水果，能吃上免费的好杨梅实属不易。
当周围几个村的顾客慕名络绎赶来购买利伯伯家的杨梅时，整个小山村都沸腾了。他们有的在地上蹬起脚尖伸长手摘，有的蹬在主人架起的梯子上摘，有的直接爬上树，把各自的篮子挂在树杈上，胆大的，身手敏捷的，则爬到更高处摘最大最红最好的。我们就一个个伸长脖子往树上注目，盼望大人们摘梅时，不小心多掉几颗下来。那时有的顾客没有钱，他们就用大米来实行等量交换，一升米换一升杨梅。看着他们釆摘下一篮篮鲜红欲滴，光彩夺目的梅子时，我们一个个羡慕不已，围在一旁垂涎欲滴。那时利伯伯的杨梅树下，是整个生产队最热闹人气最旺的地方。
五月，梅熟时节。曾深情地徘徊在杨梅树底下，快乐地踩着梅树间漏下的点点斑斑驳驳的日光。听树上悦耳的鸟鸣，听四周田野里响起的阵阵蛙鸣，看彩蝶在绿红之间悠悠地飞舞，聆听梅熟时节孩子们捡拾杨梅时，各种嬉闹喜悦的声音，让人沉醉其中而流连忘返。试问快乐都几许？一川烟草，满城风絮，梅子黄时雨。
光阴荏苒，一晃几十年过去了，家乡风物依旧，童年时拾捡杨梅偷摘杨梅，那无比快乐的时光，却永远印在记忆的最深处，挥之不去，时间愈久，记忆愈深，仿佛就在昨天。在改革开放的滚滚浪潮中，早已各奔东西的小伙伴们，你们是否顽皮依旧，快乐依旧？当年的杨梅树，是否还在风雨中挺立，宁静而安祥地守着家乡的恬淡时光？
家乡的梅熟时光
